春节是一幅年画
刊发时间:2025-01-17
A3版
作者:吴永谷
“最早迎接年的,不是灯笼、春联和爆竹,而是年画。”迟子建在《年画与蟋蟀》一文中如是说。我想也是,年画到来的脚步,如同新年序幕。紧接着,万象更新。紧接着,母亲要开始张罗年事了。紧接着,年味儿以烟花的绚烂苏醒,团圆以列车的轨迹抵达。春节就这样,在万家灯火的呼唤中,如期而至。
儿时,每到年畔,我就和父母去赶年集。一到集市上,我们直奔小镇上的书店门口,那里年画摊儿已摆出二三公里长。老板不必吆喝,一众璀璨夺目、吉祥喜庆的年画自会替他说话。每个摊前,都挤满了人,有一次,我们挤不进去,父亲把我架在脖子上,问我:“丫头,看到什么了?”我仔细看了看说:“爸,有鱼,有桃子,有老虎,还有娃娃。”父亲听后,直夸我聪明。那时最抢手的,莫过于“年年有余”“人寿年丰”“平安吉祥”“子孙繁盛”的年画了。
等买年画的人走了一批,我们顺势挤进去。一张张翻找时,发现了更大的天地,有风景名胜,历史人物、世俗故事、讽喻劝解、神仙和吉祥物等丰富题材。父亲喜欢故事性强的,他挑了《岳飞》《武松打虎》和《刘海砍礁》。母亲则喜欢一些色彩鲜艳,象征寓意好的。她精挑细选,每一幅都反复斟酌,最后确定了《喜临门》《金谷》《花开富贵》几幅图。而我,则被旁边一幅《宝钗扑蝶》看入了迷,蝴蝶在鲜花中翻飞,柔美的女子拿着小扇,轻轻扑着蝶儿。我扑过去,抓起那幅年画,不放手。母亲不乐意,执意要给我买胖娃娃,父亲则说:“就听娃的吧,年年相似,不如遂了她的心愿。”一番争执后,最后我如愿以偿,乐呵呵地抱在怀里。接着,他们又挑选了几幅寓意深远的,母亲把挑好的年画,轻轻卷起,用细线捆住,像要把集市上的年味儿给藏回家。
回到家,我迫不及待地缠着父亲给我讲故事。他将年画一一铺展在炕上,伴随着淡淡墨香,将里面的故事娓娓道来。岳飞精忠报国、武松英勇打虎、刘海孝顺母亲,这些故事如同一串串璀璨的珍珠,串联起我对传统文化的最初认知。我总是听得如痴如醉,不停地追问:“爸,后来呢?”这时,母亲就会嗔怪道:“你们父女俩,可别年画还没贴上去,就给弄脏了!”说罢,轻巧地夺过年画,不知藏哪儿去了。
到了大年三十,母亲才把年画拿出来,用白面熬点糨糊,一一张贴。老宅经过一年的烟熏火燎,墙面早已漆黑一片。但年画的到来,仿佛为整个屋子注入了新的生命,平添了几分吉祥。母亲对新年所有的美好愿景,都被凝聚于那方寸之间。父母的房间,风格迥异的年画和谐共存,就像他俩十年如一日的相辅相成。而我的小天地,则被母亲精心挑选的《渔童》装点得童趣盎然。那画中,一个可爱的小孩,泛着舟,划入莲花池,喜笑颜开地钓鱼。我想,那便是母亲对我最质朴的祝愿,愿我如这年画中的娃娃一般,健康快乐成长。还有父亲选的《知识为我添双翼》《让我来算》《有样学样》等富含哲理与智慧的年画。我当时自是不懂,只觉得每天一睁眼,便能与那些年画目光相遇,是件幸福的事情。
在年画辞旧迎新的过程中,我也悄然长大,告别故乡,四处漂泊。去过父亲讲年画故事时,提到的杭州西湖和让我心驰神往的上海外滩,却没有小时候在年画上看到时那般兴奋。
天地迢遥,山长水渺,我无处凭吊。好在过去的那些波光涛影,在记忆里绘出了一幅独一无二的年画,在心头流啊流,永不干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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